北萧__

铭记这浩大天籁

张爱玲写:“我父亲扬言说要用手枪打死我。我暂时被监禁在空房间里,我生在里面的这座房屋突然变成生疏的了,像月光底下的,黑影中现出青白的粉墙,片面的,癫狂的。Beveley Nichols有一句关于狂人的半明半昧:‘在你的心中睡着月亮光’,我读到它就想到我们家楼板上的蓝色的月光,那静静的杀机。”墓一样的月,想必千年来除了她很少有人去这么比喻,那样寂寥之中暗藏的无声的压迫,即便在她后来搬去母亲地方住也未能再得到真正的亲密,先天诅咒般的恐怖月光始终在她生命里如影随形,在她母亲的文章中她这样对张爱玲说:“我懊悔从前小心看护你的伤寒症,我宁愿看你死,不愿看你活着使你自己处处受痛苦。”

她还写过:“我所知道的最好的一切,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的,都在这里了。因此对于我,精神上与物质上的善,向来是打成一片的,不是像一般青年所想的那样灵肉对立,时时要起冲突,需要痛苦的牺牲。”然而在我理解中,她的小说还是存在着巨大冲突的,是埋伏着凋零与牺牲的,一个个女子零落了,而男子带着她独有的“慈悲、悲悯”也在生活这一锅粥里挣扎,精神和物质的确分不开了,没有什么灵肉,也没有那么显然的善恶,冲突的正是生活本身,是那些从古至今也摆脱不了的欲,是千百年来无数次上演的无声辜负,是那一点点都不知能否与肉身议价的算计与精明,是男人和女人之间脆弱生长出来的那些许微末、可怜的共情……最后激起的那些飞扬都落回到了地面上,低到尘埃里,一派劫后余生的长久虚无,在那时又握着一点点的平和与搏来的欲望,还要心里隐隐作痛,无力地意难平。

她站在一个节点上,数千年的本土文化与农耕经验在被动的进程里快速更替,一面是深厚而颇有些死气得古典,一面是扑面而来的名利与物质。她把自己放逐到美国,太平洋的彼岸,那个《红楼梦》的的古典中国正在土崩瓦解,物欲令她欣喜,如同找到了一个认可的价值,但她心中还存在着古典的倾向,她暂时地放下了母语,一如纳博科夫,在英文语境中去继承她的想法:那些产生崩坏的美好正是不断交锋的人与人,是情人的热恋,是宏大的国与宗教,微小的生活器物……那个古典的国度既是她的财富,又是她的废墟,一个她眼中的死物,可是笔又泄露了她的归宿,一层层镶嵌在古典意象与典故之间,如“月亮”这样的梦魇来回穿梭在每一篇作品之中,就像她取下《红楼梦魇》的名字,我猜是否那样物欲背后的空虚让她为胡兰成而倾倒,是她在古典与现代之间挣扎。

评论 ( 8 )
热度 ( 12 )

© 北萧__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