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萧__

铭记这浩大天籁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2)

“请赐予【红】吧……请您赐予我们【红】吧……”被类似祈祷的声音惊醒,伴随着八音盒源源不断的刺痛,我从床上坐起身,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以为是小米在说梦话,但醒来后,奇怪的声音就消失了,它在梦里真的持续了好久。手机里有几条短信,厦门市气象局:“……离开冷水坑后,今年的第17号台风血鸢的垂直风切变迅速减小,在受到太平洋黑潮暖流的热力支持后,台风的核心结构已修复完成,卫星云图中台风眼已清晰可见,中心气压已降至945百帕,可能成为百年一遇的超强台风,请各位市民注意防范,切勿……”

一阵急风擦过窗户的缝隙,发出凄厉的声音,小米在这时翻了个身,我在给她盖被子时才发现她的身体烫得可怕。

 

“小米,小米……”我尝试把她摇醒。

小米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声音很模糊:“啊……我还在吃龙虾。”

“快醒来,我们去梦外面吃龙虾好不好?”我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开始翻看她的包里有没有带药,“你感冒了,肯定是昨天被海风吹得太久着凉了。”

小米低低地唔了一声。风实在是太大了,我甚至能感到落地窗玻璃在晃动,但没时间管这个了,我回想在前台时Tin姐说的,用酒店的座机拨号,“0……转前台总机按……”

 

“您好,这里是酒店前台总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是个男人的声音。

“您好,我的朋友生病了。”我回头看了小米一眼,她应该烧得很厉害,根本醒不过来,“请问酒店有储备退烧药、感冒药之类的吗?”

“好的,退烧药、感冒药是吗……”我听见他打键盘的声音,“是这样的女士,之前在前台是有急救包储备的,里面会配备相应的应急药品供客人使用,疫情严重起来后,购买发热类药物需要开具相应的证明,酒店也不方便再储备药物了。”

“这样么……现在风雨这么大,外卖应该也送不过来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那个男人用明显偏低的声音和我说:“嗯……您方便下来吗?直接来前台,不用带上您的朋友,我有办法。”

 

雨已经很大了,我坐电梯到一楼的时候,大堂里看不到人,骤雨扑打着旋转门,像攻势般一阵一阵袭来,这么大的风,雨水根本落不到地上,在落地之前就已经被风再次刮起了。

“在这边。”前台的右后方,一道隐藏在大理石墙面上不起眼的门打开,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我走到前台时,他给了我一张磁卡,“是这样的,酒店的四楼之前是几个会议室和主厅,会承接一些年会和婚礼,后来疫情防控不能聚集,一段时间后预订就少了很多,上个月的时候董事会提议把四楼的装修翻新升级,预案通过以后招不到合适的施工标,所以四楼一直闲置着。”

“Tin姐之前好像也和我们说过,让我们不要去四楼。”我点了点头。

“没错,因为很乱,有些地方才施工到一半,担心客人们的安全,四楼就不再对外开放了。Tin今晚没有轮班。”男人在纸上写着什么,雨冲击玻璃声音和漏进的风混杂在一起,大堂显得昏昏沉沉,我看着手中那张纯黑的、没有任何文字标注的磁卡,男人继续说,“有几处可能有门禁,这张是万能卡,在门旁边的NFC上刷一下就行,今晚只有我值班,本来我应该和您一起上去的。”

“没关系,上了四楼以后呢?”

“上四楼后往里走,可以看到几个大的会议室,之前储备在一楼仓库的一些物料都转移到四楼的会议室了,那边有人在值班,您说明一下情况,他们会帮您找到药的。”

我刚想和他道谢,他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最里面的那间会议室,千万不要进去,董事会的会议可能还没有结束。”

“凌晨两点多还在开会?”我感到不可思议。

前台的男人苦笑了一下:“是的,因为到傍晚台风可能就要登陆了。”

 

回头朝电梯走去的路上,我给小米发了条微信:“如果你醒来发现我不在,不用担心,我去给你拿药了。”

但小米没回我,那样的高烧应该很难醒来。当我来到电梯前,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时,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赫然站在面前,显然是刚从电梯里走出来,我手机差点被吓掉,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小米。

“你吓死我了!”我拍了她一下,她的身体很僵硬,竟然踉跄地退后了几步,然后把头发甩开露出脸,有点像发疯那样笑着。

“我刚刚都听见了。”她一把将我抱住,“其实没那么严重,我陪你一起去。但先回一下房间,我忘记带手机了。”

 

从34楼的房间出来后,小米搭着我走进电梯,她的声音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沙哑:“几楼来着?”

“四楼。”我低头研究着那张门禁卡,电梯却迟迟不动,我抬头问小米,“怎么了?”

小米根本没有按楼层,只是怔怔地看着楼层按钮,然后用手指着那列按钮的底部,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才发现电梯的按钮根本没有“4”,每一层旁边都标注着该楼层的功能,“1”旁边是甜品吧、酒吧,“2”和“3”的旁边是西餐厅、中餐厅,“5”旁边是SPA……和之前Tin姐告诉我们的一样,但唯独“3”和“5”中间是空着的,不是被扣掉也不是被盖住,只是单纯的没有“4”的位置,五楼下去就是三楼。

“先去五楼吧。”小米按了5,“到了五楼走楼梯下去,可能是因为装修,四楼本来就不开放。”

电梯快速下降着,小米一定是烧糊涂了,按照Tin姐的说法,四楼装修是在一个月前,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电梯在酒店开业时就装好了,之前四楼还会承办年会和婚礼,那之前的人都是怎么去四楼的呢?

 

电梯门开了,墙上用鎏金字体标记着五楼,在一条打了蜡的走廊的尽头处,可以看到SPA会所的玻璃门,经营时间是17:00-24:00,现在显然已经没有人了,玻璃门也打不开。我和小米向后走,在一个转弯口的墙角处找到了一扇木板门,我们用万能卡刷了NFC门禁,推开门后,“安全出口”的标识发着绿色荧光,这里应该是火灾应急通道,主楼梯可能在会所里。

我们打开手机的手电,摸黑从应急楼梯向下走,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的气息,应该很久没有人走过了,脚踩在台阶上,会像踩上沙子上一样打滑,楼梯就是那种最简陋的水泥楼梯,许多棱角甚至冒出或缺了一块,我记得从大堂上去的楼梯都是大理石的。经过转弯口的平台,一闪布满了灰的小窗户紧闭着,但仍然可以听到外面的风雨声。

小米拉着我的手,再次刷万能卡后推开了下一楼的木板门,首先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油烟味,用灯光一照,才发现面前的是铁板烧烹饪台,我们把台子的板口打开,一组组端庄、整齐的桌椅分布在餐厅里,本该充满生气的自助餐厅,在凌晨两点的手电筒光下仍然显露出某种吊诡的拥挤,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本该被人群充满的空间在完全被清空后只留下这些器物,每个角落都沾染着曾经被人使用所留下的痕迹,一个熟悉的、比任何日常都要合乎常理的空间,就这样完全暴露的敞开在我们面前,像是你在一个熟悉的朋友睡着时看到她胸口被划开的伤口,所有内脏都是鲜活的,只是不再运作了,而她面色如生地熟睡着。

就在这时,灯突然被打开了,头顶巨大的水晶灯发出的光亮从银质餐具上反光射入瞳孔,我惊恐地回过头去,看到小米站在开关边傻笑:“太黑了,我开个灯。”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三楼,两层中间没有任何一个出口可以到达那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四楼,小米问我:“你的手机有信号吗?”我看了一眼,发现真没信号,小米说:“我也是,我们现在只能先出去,然后直接去一楼找前台。”

但是当我们往餐厅外走的时候,才发现餐厅在结束当日的营业后,门也被锁起来了,也就是说,我们到不了三楼的电梯,我一点也不想再走一遍那个应急楼梯,但是没办法,我和小米又往回走,而当我们回到原来的五楼,推开那层木板门后,我们都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打蜡的走廊和SPA会所的玻璃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片空旷的区域,几面立式的墙并没有将空间封闭起来,更远处是一道更长的、狭窄的走廊,整个楼层的色调是一种卵黄色,因为太过陈旧,以至于看起来像贴了某种奇怪的复古墙纸,事实上这就是墙体本身,像是千禧年前后那种老式医院、卫生所、化工厂之类的质感,那种房子的外面一般都贴着统一的白色矩形瓷砖。

我和小米试着向前走,很奇怪的是,即便在餐厅我们都能听到猛烈的风雨声,而这里却安静得可怕,我们的脚步声在墙体之间会回荡,显得更加空旷和阴森。向前走,头顶依次亮着一些暗白色的灯,看起来很老旧,甚至可能不是LED的,灯光在墙体上留下立体的光影,毫无规律排列的黄色墙皮与墙体构成了一座敞开的、并无压迫感的迷宫,只是这些光影立体得令人不适,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恐怖谷效应”,人对于类人形象的恐惧程度有一条曲线,在某一个像是人但细节和整体感官都呈现出某种不协调的临界点上,那种形象对人造成的恐惧感最为强烈,眼前的这些墙体也令我产生了某种类似于恐怖谷的感触。

 

穿过几面墙后,那道狭窄、漫长的走廊才显现在眼前,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四楼,但这里的空间感太过奇怪了,举个例子,在头顶的天花板旁凸出的一块墙体上,怎么会有一扇门和一面窗户呢?

那道走廊因为尽头的模糊,给人一种看不到尽头的错觉,而走廊的两侧又有几扇重门,即便与酒店的应急走廊相比也显得太格格不入了,那几道沉重的金属门就像是医院的放射科中用来阻挡射线的铅门,如果这里面是会议室,那未免太离谱了。我打算尽快取了药离开,正当我准备推门时,小米拉住了我的手,她很小心地对我说:“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在她的提醒下,我注意到了那个“声音”,该怎么形容呢,它不像是某种确切的频率振动所产生的声波,而像是某种声音的……印象?像是某个声音残留在你的听觉内,只要你集中精神去回想,就能够产生“又听到这种声音了啊”的感觉。

 

“好像有人。”小米拉着我向走廊的前方走,“先找到人吧,不要贸然进去,我有很不安的感觉。刚才前台的人是不是说四楼最里面的会议室在开董事会议?”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小米突然变得清醒了。

我们小心地向前移动着,越靠近尽头处的门,那个声音就越清晰,听起来……像是一群人在呼唤着什么,伴随着某种金属敲击和其他奇怪的杂音。

“把卡给我。”小米伸出手。

“你要做什么?”我紧张地看着她,她的脸色却很平静。

“我进去问问,别担心。”小米从我手中把卡接过,“我就找人问问放药的储物间在哪儿,问完我就出来,你在外面等我。”

 

说完,小米就刷卡推开了那扇门,金属门很沉重,她推开一道缝隙溜进去后,门就随着重力自动关闭了,就在门被推开的那个瞬间,我瞟见门内是一个同样昏黄的巨大空间,而在对面还有一扇同样的门,我看着小米朝向那扇门走去。

独自留在门外,那股听觉像幽灵一样侵扰着我的意志,我不由地感到一阵寒意,就在我开始担心小米时,身后的金属门传来动静,我看见小米缓慢地推门出来——

几乎是飘出来的,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整个人像没了魂一样,连牙齿都在打颤。

 

“你看到了什么?”我轻声询问。

像是被声音刺激到了,小米应激性地躲闪,她推开我的手,尝试再次推动门,她的口中念叨着:“不行……我要再看一次,我要确定那就是……”

我抓着她的手腕,却没想到她突然间有了那么大的力气,我被她生生拖了进去,我很担心小米,我急切地对她说:“我和你去,我陪你一起进去。”

她拖着我前行,在里面的那道门前停住,突然转身把我的手甩开,那力气甚至不像是小米了,我被她甩在地上,看着她恐惧的、不断颤抖的却又不由分说的眼神,她冷冷地说:“不,我自己进去,你绝对不能看。”

那种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把我吓到了,我目睹着她再次推动那扇门,这一次,我在门开的瞬间瞥见了门内的场景——

 

红光,各种各样的红光照在那个房间的每个角落,我看到一些人匍匐、跪拜,甚至躺在地上,做着各种不该是人类做出来的动作,他们念着奇怪的词语,用各种液体在墙上涂抹,我能分辨出的只有一些扭曲、尖叫的人脸,被挖开的头骨,还有一行巨大的“HOLY RED”……更多的人朝着那个房间的前方,作出不像是任何一种宗教的朝拜动作,只是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他们在拜什么。

就在这时,我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像祈祷一样,伴随着八音盒源源不断地刺痛我的头皮的声音——

 

“请赐予【红】吧……请您赐予我们【红】吧……”

 

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贯穿了我的全身,很快小米就走了出来,她的脸上不再有惊恐,转而是一种几乎冷漠的无表情,她十分果断地拉起我的小臂向外走,我听到她冷冷地、但是仍然是像生病了那样的声音问:“蓝茵,你没有看到里面的东西吧?”

“没有……”

这时她回过头,我从未见过小米用那种恐怖却自然的眼神望着我,她几乎没有动嘴巴:“你最好是没有。”

  


其实就像小米不愿意告诉我在四楼最深处的房间里看到了什么,我也有两件事没有告诉小米,不过,与其说是不愿意告诉她,不如说是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讲述。

第一件事是一条微信,我是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发现小米发烧的,但其实在一点多时我醒过一次,当时人迷迷糊糊的,看到微信里“新的朋友”那一栏有几十个红点,是黑鸟在群里找到我后发来的申请,当时睡意很浓,我记得我点了同意之后又睡着了。我发现小米发烧,打完前台总机电话准备下楼的时候,我在电梯上查看手机,在那时看到黑鸟在一点多给我发过一条微信:“可以给我一张照片吗?我想看看你的脸。”这话听着很唐突,甚至非常奇怪,但想到他应该是画师,又可能在摄影工作室负责脚本设计,或许只是出于工作需求,就算我之后不拍照了,也可以把他推给小米,毕竟等我们从厦门回去以后,小米也是要做工作室的。这时电梯到达一楼,前台的人给了我磁卡,我在返回电梯时遇到小米,直到我们回到34楼,小米回房间拿手机时我才再次想起这件事情,在进电梯前,我选了张照片发给了黑鸟,之后就没有再留意过这件事。

另一件事发生在四楼,在小米从最深处的房间出来后,她拽着我的手腕朝入口处走,在经过那条狭长的卵黄色走廊时,我瞥见其中一个会议室的金属门被人打开了,从仅留的那个缝隙里,我看到一个孱瘦的身影正趴在地上,满地的血,血腥的气息甚至在门外都能闻到,因为仅仅是一闪而过,我不能很确定,他那个姿势是否就是跪伏在地上舔地板上的血,他斜侧着背对我,我依稀瞥见那个人戴着一副墨镜。很快,小米就拉着我离开了四楼。

 

这两件事我都没有告诉小米,因为在我们走回五楼,从五楼乘电梯回到三十四楼后,小米像是忽然间泄了劲,身体几乎是软瘫的,她很虚弱地对我说,她想睡一觉,怕传染给我,她要回自己的房间。在四楼时,小米几乎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仍历历在目,于是我扶她回房间后自己也回房间去了。

我大概睡了一整个白天,下午醒来时头还是很晕,身体能明显感到那种没有睡够的疲惫。手机不断振动着,是小米打来的电话,我接听后,小米阴沉的声音传来:“刚刚敲你的门,怎么没开?”

“对不起我睡得太沉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小米说:“我现在来找你,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小米挂掉电话后,我看了眼手机上其他的消息,有几条地质灾害预报的,短信里大概说台风在夜间登陆时,海湾附近会有巨浪,建议周边市民尽快转移,防止泥石流、滑坡等次生灾害发生……小米敲门时,我正在看黑鸟发给我的微信。

所以小米一进门就看到了我的表情,她问我:“怎么了,看到我这么不高兴?”

“不是。”我拉着小米到床上,把手机给小米看。

在上午的时候,黑鸟发来这样一条微信:“我想摸你的脸和脖子,你在哪里?”

同样的消息在几个小时内他又发过好多条,内容大同小异,“我想按你的脸,我想试试按你的脖子……我不能再等待了……”

和他在b站视频最后说的话一样,他说出来的句子总让我感觉不自然,抛开这些奇怪的、甚至恶心的内容,这种句子不像是一个语言功能正常的人说出来的,或者说,有某种更早期的人工智能或机翻的痕迹。小米皱着眉头看手机:“他这种症状存在多久了?”

于是我把在大巴车上的事情也告诉了小米,小米听完后,我看着她在我手机上打:“你他妈有病是吧?”

然后我看着她用我的微信把黑鸟拉黑了。

 

小米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握住我的手和我说:“蓝茵,我想和赤藓老师的工作室进一步合作。”

我愣了几秒,没想到小米这么着急来找我,竟然是要说这个事情,我点头说:“嗯。”

“他们在上午给我发了一些项目,是我一直很想做的。”小米给我看了她的手机,他们建的另一个群里,赤藓工作室的人简单介绍了半年内的一些项目规划,小米问我,“我想现在就去和他们谈,你要和我一起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绝,我一点也不想再拍照了,可是小米迫切地望着我,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小米,她根本没有吃药,手心几乎是烫的,触在我手背凸起的骨骼上,生出一层细小的水珠。

“小米……要不你先去吧,我现在很累,等我休息一会我就来找你,好吗?”

小米含了下嘴唇,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出我的焦虑,她抬头看着我的眼睛:“那我就先去了。”

“嗯。”说完小米缓缓站起身,我对她说,“小米,等再晚一些的时候,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关于以前和以后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小米突然冲过来抱着我,她的双手紧紧环抱住我的头,她一遍遍在我耳边说:“我爱你……蓝茵,我是爱你的……”

忽然间我产生了一种直觉,那种赤诚的、几乎痛苦的口吻,仿佛只要过了这一分钟,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我的头真的很昏沉,我本打算小睡一会,然后去31楼找小米,毕竟他们谈项目合作,没有那么快结束的。我想帮小米促成她的心愿,我会在他们谈完后,再和她说我想退出的事,赤藓老师从业那么多年,小米一定会找到新的模特。

但我一觉睡了好久,电话打来时天已经快黑了,有段时间我常常睡到黄昏才醒,每次都需要很久来回忆自己是谁,窗帘缝隙漏进的微光照在镜子上方的木格,像是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十字架在盯着我。我接了电话,是赤藓老师打来的:“蓝茵,啊,听你的声音……我有打扰你休息吗?”

“没有,老师怎么了?”

“嗯是这样的,晚上台风就要登陆,后面几天的室外就很难拍摄了,我想今天大家赶一赶,把室外的部分拍了。”赤藓的声音还是令人感到舒适,“不过,蓝茵如果你身体吃不消我们就缓缓,等台风过了再拍,也没关系的。”

“不会不会,我收拾一下就下来。”很奇怪地,话说出口之前,我就知道自己就算已经很不想再拍了也不会回绝。

也许我真的很希望小米能实现她的心愿。

 

看来他们谈的是顺利的,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兴奋起来,简单上了个底妆后,我准备让小米来给我化妆。

然而,我拨了三次小米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我又用酒店的座机拨了她房间的电话,同样是没有人接,一股不安的预感涌上胸口,我很快地奔出房间,跑到小米的门口敲门,我敲得很用力,也毫不顾忌是否会影响到其他房间的客人了,但越敲我的心就越凉,“咚咚”的声响在漫长的走廊里冲撞着墙壁、地毯、不可见的复杂电路、水管不断回弹,伴随骤雨一阵阵猛烈扑击着过道的窗户,房间内迟迟没有回应,我的第一反应是找到一个有人的地方……

 

坐电梯到一楼前台,奇怪的是,昨天已经上过夜班的那个男人现在还在值班,他看到我后先是面露惊讶,然而对着我微笑:“您好女士,请问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虽然四楼发生的那些同样难以解释,但我还是尝试问他:“我的朋友好像不在房间里,电话也一直没接。”

“您的朋友住的房间号方便报给我一下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打开了酒店后台系统,“我帮您查询一下,看看您朋友是否有在酒店其他场所消费,像健身房、泳池和SPA会所都是需要刷房卡进入的。”

“3411。”我把小米的房间号报给了他。

前台的男人半弓着身子敲键盘,过了大概有一分钟,他用力地按了几下回车,然后讳莫如深地问我:“嗯,请问您刚才是见过您的朋友吗?”

“是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们大概一小时前刚见过,我睡了会,醒来就联系不上她了。”

“那就奇怪了呀。”男人直起身,眉头紧皱着,目光紧紧盯着屏幕,“3411这个房间在今天上午就已经退房了,您和朋友应当是跟一个团队一起办的入住吧?当时我们处理退房手续的伙伴还特地确定过,在后台系统上留了备注,客人是自主退房的。”

就在我惊诧到说不出话时,男人已经直接屏幕转给我看了:“这是中午十二点时大堂监控的录像,您的朋友已经办理退房离开了,这是她离开酒店时的画面。现在进入酒店都需要测温的,测温台拍摄的画面截图里好像没有这位女士。”男人来回按了几下左右键,右上角黄色的数字清晰显现着,时间在这离奇的半分钟内不断跳动,“这是您的朋友吗?”

看着模糊画质下小米高挑的背影,我在空荡的酒店大堂内机械地点了几下头,巨大的寒意让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如果小米在十二点已经退房并且再也没有回过酒店,那么下午在房间里抱住我的人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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