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萧__

铭记这浩大天籁

白色的会永远存活(11)

在黑鸟第一次向我展示那些图片的时候,我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毕竟,听到那些与自己有关的怪谈故事和亲眼见到自己的形象出现在其中,这两种恐怖所造成的冲击感是完全无法比较的。

在把手机递还给他时,我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奇怪,我知道他大概在有光亮的环境下很难进行视觉聚焦,但他似乎正在尽力看向我,像极了那种患了眼球震颤的病人很努力地尝试将瞳孔对准一个方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到他是想要表达什么语言无法表达的事情。再想到之前他在讲述时那副挣扎、拧巴的模样,难道说……有什么内容是不方便说出口的,非要用复杂的修辞、隐喻和眼神才能传达吗?他刻意的眼神像是在对我的考虑作出肯定。

想到这时,温暖到几乎致幻的密闭房间突然间显得危机四伏,地上的血已经凝干了,透过那扇合金门的缝隙,四楼最里面的会议室里八音盒的演奏声好清晰,伴随着一些咏叹调般的吟唱,竟然像是寺庙的梵音,我不明白,八音盒为什么能够发出那么响的声音啊?

黑鸟的眼神几乎是急切的、渴望的……像是要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什么,我的心已经是一团乱麻,尤其是和黑鸟对视时,难免会想起他在我身后从血泊中抽出一根根蚕丝一样的白线,一点一点枯萎到最后整具身体完全干涸的样子,不免想要把目光挪开……

 

于是我强制自己再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七月,也就是大学毕业前夕,和小米一起收到知名摄影师赤藓的合作邀请,坐车到厦门准备拍摄并在途中遇到黑鸟。接下来就是赤藓把当日拍摄的我的照片发布在了他的个人账号上,我同时发现了那组照片底下的评论和黑鸟的b站账号。当晚小米发烧,Tin姐不在值班,我们从前台拿到万能门禁卡后去四楼找感冒药,在四楼,小米两次进入最里面的那个会议室并且坚决不准我进去看,我们在返回时我从四楼另一扇合金门的缝隙里看到黑鸟正在舔地上的血。从四楼返回房间后开始,我和小米的记忆就出现偏差了,因为记忆中的对话内容不同,导致小米已经在回家的路上而我还留在酒店,这就使得赤藓能够带我进行最后一次拍摄,并在海边高台的拍摄过程中点火并试图刺死我。当时是黑鸟带着我从高台跳下去,用他的翅膀安全落地,随后一起逃回酒店,当时正好是台风登陆,暴雨大作,我们爬的楼道里积了大量的水,我和黑鸟在上楼时遇到了Tin姐,她告诉我们四楼会议室内的狂欢,以及自己从五楼下来后走了一整天都没有到底,因为和黑鸟的猜测不同,她在黑鸟独自下楼查看时告诉我酒店以四楼为中心点上下颠倒了,随后带我向上爬楼回到了大堂。就在我们即将逃出酒店时,Tin姐因为在会议室喝过“红”而神志丧失,仍然在燃烧的赤藓等人在这时返回酒店,试图杀死Tin姐和我,就在我濒死之际,黑鸟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我送回了一天前的夜里的四楼……

而当我尝试将这些事件中的疑点在脑中罗列出来的时候,我发现难以解释的部分竟然有这么多——

第一,赤藓等人为什么要找我?“红”究竟是什么?他们最终想要对我做什么?

第二,赤藓微博评论区的黑山羊头像,和他让我在拍摄时举的黑山羊画像一模一样,黑山羊究竟是什么?

第三,尽管黑鸟没有再提,但为什么“不要抬头看天空”?我举着黑山羊画像时,赤藓安排我做的动作就是抬头向夜空看,还让我“感受山羊和天空之间的连接”……这几件事情互有关联吗?

第四,小米在四楼的会议室里看到了什么?从四楼返回后我和小米似乎都睡了很久,再醒来都是第二天下午了,这中间的时间我完全没有记忆,而在那之后我们的记忆就出现了偏差。

第五,酒店为什么会在台风登陆时上下颠倒?台风是某种时间上的尺度或者……期限吗?

还有很多其他细碎的问题,比如黑鸟的身份和目的、黑鸟为什么会有那对飞蛾一样的发光翅膀、布施仪式的原理、为什么我的脖子里会有“红”等等,我痛苦地闭上眼睛,这些问题就像一团乱麻,明明很明显可以意识到它们之间必然存在着关联,但就是找不到那根最关键的线头,而最可能知情的黑鸟显然出于某种难言之隐,无法告诉我更多细节……他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我将自己的脸严丝合缝地埋进两只手掌里,黑暗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喉咙和关节处仍然残留的灼烧般的痛感让我再次回到那个积满水的、永远也走不完的楼道,Tin姐真的在那个无光、寒冷、永无止境的楼道里毫无察觉地走了整整一天吗?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黑鸟真的对很多事情都知情,并且需要以控制我作为目的,为什么在四楼的节点处会默许我跟着Tin姐离开他的视线?

……还是说,他是故意下楼假言去查看,实际上早就已经预料到Tin姐明白了酒店的构造并且一定会带我上楼?因为从此时的角度回头看,我在海湾的高台上被赤藓杀死和在酒店大堂被他们杀死,在结果上是一样的,黑鸟既然会跟着我到高台上并将我救下显然是不希望我死的,除非……他是想让我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死在特定的位置吗?

结合他在之前说的话,我并不是“返回”到了这个时间,而是“再次抵达”了这个时间,这两次抵达并不构成因果,又或者说……互为因果?就像刚才我从这间房间的门缝里瞥见自己从酒店四楼的走廊里经过,在另一条时间上,我是从门外经过的人,这两件事只在我的主观体验上有先后之分,从客观的时间上看竟然又是同时发生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将脸抬起看向黑鸟,他那张明明棱角分明,却因为眼神的朦胧而带着一种特殊稚气的脸。他所说的布施仪式和“翘曲点”……从时间线上来看,黑鸟显然是在四楼准备离开时发现了这个翘曲点然后进行了仪式布施,如果说我理解得没错的话,布施仪式的意义在于将我从之后的某个时间点复活并带到这里,那么当时的黑鸟在布施仪式时……不就已经看见我的死亡了吗?

 

 

“其实,是我不能说,对吧?”我试探性地发问,黑鸟的瞳孔连带眼皮很罕见的轻微跃动了一下,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像是消失了,他随即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说台风登陆,也就是赤藓在大堂杀死我的时间是一个节点的话,那么从此刻开始到那个节点结束,中间发生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如果所有的时间线都是在同时完成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不更改其中的任何一个因素,我现在所看到的线性未来会像已经发生过的那样再发生一遍,所有可能遭遇会的危机,就能够像预知一样避免掉。黑鸟之所以在对话上那样谨慎,就是担心我会在不经意间向他透露上一条时间线中发生的事情,尽管这会使他掌握更多信息,但这并不一定是好事,因为一旦他由于我的透露而改变了自己的决策,哪怕只是进行一点点细微的变动,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可能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比如此刻,我不知道所谓“布施仪式”的具体规则是怎么样的,也许在我所经历的上一条时间线里,黑鸟同样在这个房间里遇到过我,他在这里度过今晚后才在第二天跟随摄影组拍摄,这样才能从高台上把我救下来。如果我此时所透露的任何一点信息干扰、影响到了黑鸟的判断,导致他不去拍摄、甚至只是在准备或者时间上出现了哪怕一丝一毫的偏差,高台上我、黑鸟、赤藓之间可能就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情况了,事态很容易就会滑向我们完全无法掌控的情形。

 

“我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在向黑鸟发问时,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胸口,好让心脏不要跳出咽喉。明明也不是被监听,我却竟然不敢说话了,我忘了以前在哪里看到过,人在过分紧张的时候会皮肤干燥、有类似静电的反应,在那些字从我口中脱出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一阵类似引力或者磁场之类的涟漪,以这个昏暗、血腥的房间为中心一圈圈向着周围的时间扩散,那些触壁回返的余波,裹挟着辛辣、腥甜如绒毛的血的味道,像浪潮以隐形的重压席卷而来,将我和黑鸟困死在这里,以至于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我从未察觉到我们所惯常的时间和未来是如此脆弱,我们所习以为常的生活不过是一份极其微小的巧合,我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但我还是思考了眼下的处境,从理性上来说,如今对那条时间线有完整记忆的人只有我,即便是黑鸟,此刻掌握的信息也仅仅是一个布施仪式的翘曲点和一个死亡的预言,对于我来说,只要我不破坏那条时间线中的元素,时间仍然会朝着那个方向发展,我是完全可以获得新的信息的。

当然,我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要离开酒店。”我忽然发现黑鸟并不高,他刻意表现得锐利的眼神已经被收起来了,整个人呈现出一副隐约的颓靡、甚至慵懒的姿态,可能是太久没有休息了吧?毕竟按照客观时间来看,现在应该已经是凌晨的三四点钟了,他很平静地望向我,“你只要不离开酒店就好,剩下的交给我就可以。”

 

很奇怪地,他也没说我们最后会怎么样,只是说交给他就可以,我就像是放心地把一部分交托出去了。我缓缓从房间的地毯上起身,裤子和手臂上沾了一些血渍,可能是因为在地上坐了太久,刚站起身时除了全身酸麻,视野也因为脑部供养不足而一阵眩晕,我很自然地扶着墙走向门口,那道厚重的合金门竟然很轻易地就被我推开了。

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我回头向那房间看了一眼,忽然间想起安吉拉·卡特写的那篇叫作《染血之室》的黑暗童话,而黑鸟很安静地坐在一圈血泊的最中心,抬起头向我展露出一个意义似乎是告别的微笑,鲜红的浓稠血液将他围住像是一个祭品,我不禁又想起他既像天使,又像飞蛾的发光的翅膀,他在我身后枯萎成蜡像甚至朽木的模样……竟然有很熟悉的感觉,我之前到底在哪里见到过黑鸟呢?

我将那道门缓缓合上,而他的微笑和目送着我离开在他的视野里,他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却好像在为一段无比漫长的时间作出永别了。

 

在那道合金门被关上的瞬间,黑鸟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一股截然不同、裹挟着寒意的空气进入肺中,酒店四楼的走廊再次像另一个完全迥异的世界一样呈现在我面前,狭窄的过道里,昏黄的、绘着无数花纹的墙皮像被水浸泡过一样颓圮在墙体上。在走廊的尽头处,那个八音盒的声音也随着我走出房间而变得更响、更清晰,那缓慢的节奏混杂着如同童谣的夜的质地,因尖锐音色在空间里回荡而产生的几乎耳鸣般的晕眩感,在低沉的吟唱声中竟被烘托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却又无法自拔的神圣……

我几乎要克制不住那股想要前往那个方向的冲动了,身体毫不自知地朝着走廊尽头处挪动,直到逼近那个转弯处的拐角口,我盯着墙角出神,恍惚中忽然想起小米从两次从那扇门中出来后冰冷、陌生的语气,那种不由分说的漠然仿佛那不是她。

我感到自己几乎已经沉溺在八音盒旋律的深海里了,那些细节历历在目地重新浮现出来——她独自进过两次门,在第一次从门里出来后,小米明显因为受到了某种惊吓而表现出十分应激的反应,我记得她当时说“不行……我要再看一次,我要确定那就是……”她显然不愿意告诉我在会议厅里看到了什么。她在第二次进入并出门后就完全像变了个人,我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她从我身前缓缓转过头来,以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冷冷说道:“你最好是没有。”

 

……我猛然从幻觉中惊醒,头也不回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很快穿过了那条走廊,用之前的方法回到了电梯中。即使电梯开始上升,空气里的潮湿、血腥被酒店的熏香代替,上升时的重力感给人一种回到真实现实的安稳,但那些印象却根本无法抹去……尤其是八音盒,八音盒的声音像世界的一种底调,永恒不断地演奏着……为什么它永远不会停止?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从那里逃出来。

电梯门上的镜子照出我苍白的面色,我看着出神,直到这一刻我才开始认真回想那段用八音盒演奏的熟悉的旋律,为什么一回想那个旋律就能想起小米呢?我的眼皮沉重得不像话,人似乎只有从危险的最中心离开之后,才会从心有余悸开始漫长的恐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如影随形……

在电梯六面金属外壳的反光中,一个名字开始逐渐像浮出雾中的水面一样在记忆里若隐若现,我尝试抓住它,心里却像剥开一阵遥远的情绪一样泛起剧烈的酥麻,不禁全身颤抖了一下,在一阵惊愕中,我再次看到了那个名字,或者说,那个名字连同那些记忆碎片出现在这凌晨四点的酒店电梯的镜子中——那是《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如果你没有印象,那它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月光奏鸣曲》,作者正是维也纳古典乐派绝对的大师——路德维希·凡·贝多芬。

我已经无暇再去顾及为什么一家集团酒店的会议厅会在凌晨举办狂欢,以及为什么在狂欢中会用八音盒来演奏《月光》了,我所回想起的事情更令我毛骨悚然……大一开学时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校主干路的摊子上找自己的学院签到,摊位上的学长学姐会告诉你被分配到了哪个寝室。我和小米是一起去杭州的,因为之前在教务系统调过,我们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同一个寝室。因为是只有我们两人结伴来的,从高铁站打车到学校后离寝室还有挺长的一段路,我们的行李还是挺难拿的。

当然,后来在参加学生会和社团活动时我知道了学校每年迎新的时候,都会有男生抢着去报志愿者,目的就是在帮新生搬行李的时候加到学妹的微信,当时同学院的几个学长带我们签完到后,有一个个子高挑的男生想要帮我拎行李,接着一旁的几个男生便开始起哄:“人家两个女生,你怎么就挑好看的帮?”

我担心小米听到这话会不高兴,就想要拒绝他。开学都是九月吧,杭州的九月还是挺热的,那个高个子男生的脸似乎是红了,他很轻地说了一句“不是啊”,接着就低头凑到小米身边想要帮小米拿她手里的袋子,小米不愿意给他,他就说:“没事的学妹,我们来就行,你们连寝室在哪一栋楼都认不清。”

大概是没想到小米会不肯松手,他显然是使了一些力气,那袋子的一根绳还抓在小米手中,随着那个男生的拉拽,袋子里的东西斜着倾倒了出来,除了一些档案和书之外,一只木质的精致匣子摔在了地上,掉落出的零件在阳光照射的沥青路上滚了一圈停在小米的鞋子旁,显得格外刺目。那几个男生忙道歉着不知所措,我看见小米低着头,发丝垂下来遮住了脸,她一把将袋子从那个高个子男生手里拽了回来,然后很缓慢地蹲在地上,像某种仪式一样极其小心地将那个八音盒和掉出的零件拾起,很轻地装回到袋子里,然后径直就朝一栋楼的方向走去了。

 

报道第一天晚上是新生破冰班会,我和小米坐在教室最后面,她一直在修她的八音盒,最终似乎是修好了,但因为小米始终低着头专注在修,轮到她自我介绍时她也只是站起来讲了一两句,班里很多人虽然在当时没有记住她,但都记住了有一个高高的女孩子有一个八音盒。

那个晚上班会结束后,我和小米一起回寝室,在路过操场的时候感觉到冷,于是我把手伸进了小米衣服的口袋里,几乎和她贴着走。我并没有问她什么,她是自己开口告诉我的,就在经过四百米起跑线的时候,她毫无预兆地开口告诉我,那只八音盒是她爸爸送给她的成年礼物。夜里的操场,有社团在足球草坪上义演唱歌,荧光夜跑的队伍在手腕上都缠着一根发光的塑料手环,经过我们时会在夜色中留下延迟摄影般的曲线。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小米,在我模糊印象里,小米的爸爸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工程师,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米和她爸爸的关系非常糟糕。

“他也许本来是试图要教会我一个道理,只要事先做好准备,事情就会像预期那样顺利发展。你可能不了解,蓝茵,八音盒是最不容易出现演奏失误的乐器,因为演奏者会事先将曲谱印在一张纸上,在演奏时只需要转动机括,让八音盒把曲谱吞进去,它就会根据印出来的点位发出对应的音调。”小米在口袋里握住了我的手,“但我不这么认为。我总是会在焦虑或紧张的时候用到这个东西,它并不会给我一种确定的感觉,它只是向我展示了一种……广度?在我把那张乐谱印出来的时候,演奏它时的情形就已经完全注定了。过去与未来是同时形成的,而在我们的身上,有更多我们根本无法察觉的、隐秘的注定,每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总是能感到释然,不会再有太多的执念。如果我们能够站在更高的角度看,一切都已经在不经意间被决定好了……人总是要放过自己的对吧?”

 

几个月后,学院举办了文艺汇演,小米在大多数时候都比我外向得多,所以很自然地就被安排进节目单里了。在晚会那一天的傍晚,小米突然在排练室给我发消息,说她的乐谱丢了,问我能不能帮她从寝室的电脑里拷贝一份乐谱文件去印出来。

小米那座八音盒乐谱的打印和普通打印不太一样,要用到特殊的设备,小米让我找的另一位玩音乐的同学,小米说他有设备。那个学长带着电脑和一台小型打印机下来后,我们在食堂找了个有插座的位置,我把u盘插进电脑接口里,学长打开文件后瞟了一眼说了句:“《月光》啊?”

我并不是很懂音乐,本打算就这么搪塞过去,看着食堂里来来往往的同学出神,直到那个学长叫了我一声,他问我:“其他文件呢?”

我被他问得也有些懵,我回答道:“就只有一份文件呀。”

“那就奇怪了。”学长深吸了一口气,反复端详着那张已经打印出来了的长长的曲谱,然后放在桌上指给我看,我是在那时才知道八音盒的琴谱原来是像答题卡一样的样式的,不同的音符对应了不同的空格,如果需要某个音符被奏响,那个空格就会被涂黑,学长向我解释道,“你看,这不是贝多芬的原调。她加了很多额外的音符进去,这等于在《月光》原主调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组对应的和弦。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很像是巴洛克时期的‘赋格’,两组和弦就像两个声部一样产生了‘对应主题’,最擅长这么做的人是谁呢?是约翰·塞班斯蒂安·巴赫,他一生都在用这种形式创作宗教康塔塔、受难曲、众赞歌、圣歌和咏叹调,这样的改编或许将会使《月光》产生一种很奇怪的神圣感。而且,一首曲子的主和弦一般都会作为‘回归’和弦作为整首曲子的结尾,但在这张谱子的改编中,‘回归’和弦本身就是休止。”

他盯着那张曲谱思索着,我不禁问他:“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将目光从谱子上移开,像是同样困惑地看向我:“这意味着,这首曲子将没有终点,会永无止境地演奏下去。”

评论
热度 ( 29 )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北萧__ | Powered by LOFTER